奖杯上镌刻着特威曼和斯托克斯两个名字,这是一段源于篮球却又超越篮球的友谊、互助、力量的传奇。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1958 年 3 月 15 日,在从底特律飞往辛辛那提的航班上,一名身材高大的黑人运动员瘫倒在座位上,不省人事,浑身发抖、大汗淋漓。
他叫莫里斯·斯托克斯,NBA球队辛辛那提皇家队的主力大前锋,1955年选秀第二顺位,三年NBA生涯平均每场可以贡献16.4分、17.3个篮板和5.3次助攻,三度入选全明星阵容和NBA最佳阵容第二队,是令对手胆寒的可怕勇士,是领先时代的全能勇士。
“他的速度、传球能力和球场意识都令人难以置信,”凯尔特人队的比赛解说员约翰尼·莫斯特这样评价斯托克斯。“后来,当我看到魔术师约翰逊打球时,我想到了莫里斯。你要知道他身高6英尺7英寸,体重240磅。他能像控球后卫一样控球,像中锋一样抢篮板。”
但此时的斯托克斯已经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勇猛,他的眼前仿佛笼罩着一层浓雾,视线渐渐变得昏暗,四肢无力,仿佛就要坠入无尽的深渊。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这是斯托克斯陷入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坐在斯托克斯前排的是一位白人球员,名叫杰克·特怀曼。他和斯托克斯都来自匹兹堡,高中时代就认识了。他们都是在 1955 年选秀时进入皇家队的。斯托克斯是第二顺位,特怀曼是第二轮第十顺位。斯托克斯是一名全能前锋,特怀曼是一名神射手。他在 1957-58 赛季平均每场得分 17.2 分,投篮命中率领跑联盟。
上飞机之前,特威曼就已经感觉到斯托克斯的身体状况不佳。他们刚刚在底特律打完1958年季后赛第一场比赛,以83-100不敌活塞队。斯托克斯虽然砍下12分15篮板,但明显状态不佳,他昏昏欲睡,脚步缓慢,几乎是靠着运动本能打完比赛。
特威曼想起三天前的比赛,不禁打了个寒颤。那是1957-58赛季常规赛的最后一场比赛,皇家队在明尼阿波利斯对阵湖人队。斯托克斯在一次突破上篮时与对手发生身体接触,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头部撞到地板上。
斯托克斯晕倒了几分钟后才恢复意识,但状态并不正常,他跪在地上,头被蒙住,花了很长时间才站起来。如果现在发生这种情况,斯托克斯将被抬出场外接受检查,球队将启动脑震荡监测系统,斯托克斯将接受全面的医疗检查,直到所有项目都符合标准后,他才被允许再次上场。
然而63年前,NBA还处于“古代”时代,根本没有完善的医疗体系,斯托克斯只是稍加调整,使用嗅盐(一种缓解昏迷或头痛的药物)后就重返赛场,砍下24分19篮板,带领球队取得胜利。
摔倒并撞到头部的斯托克斯赛后并未接受详细检查,尽管在场上身体明显不适,但他还是照常训练比赛,并在对阵活塞的比赛中打了39分钟。
比赛结束后,皇家队队员们前往机场准备返程航班。斯托克斯开始反复呕吐,浑身酸痛,肌肉无力,行走困难。不过队医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认为斯托克斯可能是感冒了,或者在赛后晚宴上喝多了,在飞机上睡个好觉就没事了,但特威曼却非常担心。“我们把他扶上飞机,我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冒汗,”特威曼说。
飞机起飞后不久,斯托克斯症状加重,逐渐失去意识,仿佛与世隔绝。皇家队球员们一片慌乱,队医也束手无策。幸好一名空乘人员及时给斯托克斯戴上了氧气面罩。后来检查斯托克斯的医生说,如果没有氧气面罩,斯托克斯可能撑不到飞机落地。
谢啦兄弟。
斯托克斯被紧急送往医院,最初诊断为脑炎,但后来追溯到头部受伤导致的创伤后脑病,这是一种损害运动控制中心的脑损伤。
斯托克斯抵达医院后昏迷了数周,醒来后他已瘫痪,只能转动眼睛。
在得知斯托克斯的病情后,皇家队做出了“果断”的决定,他们将斯托克斯从球队名单中除名,并拒绝支付他2万美元的薪水。
球员们虽然关心斯托克斯,但并不了解他的病情,看到这位拥有惊人运动天赋的前运动员,竟然丧失了最基本的身体机能,他们也不敢靠近,只是在病房里打了声招呼,就匆匆离去。
上世纪 50 年代,NBA 还处于市场发展的“狂野”阶段,球员普遍收入较低,需要打零工补贴家用。斯托克斯受伤时,银行账户里只有 9000 美元,家境贫寒,父亲在匹兹堡的一家钢铁厂工作,无法为斯托克斯提供所需的护理。
如此下去,斯托克斯的命运将滑向死亡的深渊,就在生死攸关的时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特威曼站了出来,主动照顾斯托克斯。
“我必须立即采取行动,除了我之外,队里没有其他人可以做到这一点,”特威曼说。
在一起的日子里,特怀曼和斯托克斯关系平平,在训练和比赛中也曾发生过争吵。然而,在斯托克斯生命垂危时,特怀曼伸出了援手。特怀曼是白人,斯托克斯是黑人。在当时美国种族歧视十分严重的年代,特怀曼的举动需要无畏的勇气。
“我们都来自匹兹堡,他在这里没有家人,所以我想帮助他,”特威曼说。
特怀曼申请成为斯托克斯的监护人并获得工伤赔偿,同时采取其他措施为他的治疗和康复筹集资金。
斯托克斯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为了和他交流,特怀曼会拿着一本字母表,点击字母。如果他点击的字母是斯托克斯想要说的单词的第一个字母,斯托克斯就会眨眨眼睛,这样他就能一个接一个地拼出完整的单词和句子。
尽管每次谈话都要花很长时间,但特威曼每次在医院时都会和斯托克斯聊天美国职业篮球联赛年度最佳队友奖,两人还经常互相开玩笑。
斯托克斯曾经问过:“成为一名篮板手有什么不好吗?”
“像你这样的球员,必须学会抢篮板,因为你总是投篮不中,所以你必须把球抢回来,然后投篮。”特威曼笑着说道。
在特威曼的帮助下,斯托克斯得到了系统的治疗和配套的康复计划。埃利奥普洛斯是斯托克斯的理疗师,他的工作是重新激活斯托克斯的肌肉,逐步实现行走功能的部分恢复。这样的训练非常艰苦,但斯托克斯坚持了下来。
“每次他拉伸肌肉时,他的面部表情都会因疼痛而扭曲,汗水会像淋浴一样从他的身体上涌出,但他从未放弃。通过努力,他可以在没有帮助的情况下移动 8 到 10 英尺,”埃利奥普洛斯说。
特威曼每天训练后都会去医院,有时还会带上妻子卡罗尔和两个孩子丽莎和杰伊。特威曼经常在走廊里听到斯托克斯的笑声,他知道斯托克斯一定取得了进步。
周日,如果斯托克斯的身体状况允许,特怀曼会带他回家吃饭。餐桌上,看到斯托克斯在护士的帮助下吃得开心,特怀曼松了一口气,开玩笑说:“莫里斯,现在没法带你到处走走,你就不能减点肥吗?”
斯托克斯的手指功能正在慢慢好转,医护人员在床边装上吊带。斯托克斯的手腕被放在吊带里,这样他的手指就可以接触到附近的打字机。斯托克斯花了一周时间为特威曼打了一条信息——
“我该如何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卡茨基尔阳光
在照顾斯托克斯的日子里,特怀曼遇到的最大困难就是钱。斯托克斯每年的医疗费用高达10万美元,他和家人无力支付。特怀曼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他的年薪只有1.5万美元,还要靠卖保险补贴家用。
特怀曼想尽各种办法为斯托克斯筹集医疗费,他邀请体育专栏作家到医院,通过他们报道斯托克斯的经历,以获得社会的援助。
单纯依赖社会捐款并不是长久之计。特怀曼需要一个能够产生可持续收入的模式。特怀曼到纽约打了一场比赛,向当地一家酒店的老板米尔顿·库舍尔讲述了斯托克斯的情况。库舍尔是一名狂热的篮球迷,与多位篮球传奇人物建立了友谊。凯尔特人队主教练奥尔巴赫就是他的好朋友。库舍尔的酒店还为许多大学篮球运动员提供了工作机会。当时,一位在堪萨斯大学打球的年轻人为库舍尔工作。他的名字叫威尔特·张伯伦。
库什勒向特怀曼建议,他们可以在他位于卡茨基尔山的酒店举办一场慈善篮球赛,库什勒提供食宿,特怀曼则负责邀请球员。
特威曼立即行动起来,他最初以为只能邀请10名球员组成两支球队,但比赛当天,也就是1959年8月4日,30名球员奔赴卡茨基尔,其中不乏比尔·拉塞尔、库西等NBA巨星,即将开启NBA生涯的张伯伦也欣然前往助阵,奥尔巴赫亲自担任球队主教练。
比赛在室外举行,晚上8点30分正式开始,库什勒和酒店工作人员搭建的看台上挤满了球迷和摄像机,张伯伦成为本场比赛的明星,在不到半场比赛的时间里就砍下了20分、14个篮板和10个盖帽。
比赛结束后,一名工作人员找到参赛球星,提出了一个要求。
“请保留您的球衣,以便我们明年使用。”
自1959年以来,斯托克斯慈善赛已成为每年夏天的常规赛事,一代又一代的球星都在这里奉献了精彩的比赛。贾巴尔在纽约读高中时就知道了卡茨基尔篮球赛的故事,进入NBA后他立即报名参赛。
虽然是慈善赛,但比赛竞争非常激烈,球员们个个都是真材实料。“那不是全明星赛,没人在乎你扣篮不扣篮”,华盛顿子弹队(前奇才队)前锋凯文·格雷维说,“有一次我参加比赛,带球突破内线,当时我忘了防守人是谁,好像是尼克斯队或者篮网队的球员,他对我犯规,把我撞倒在地。”
在参加比赛的球员中,张伯伦的表现最为抢眼,这位经常被媒体描绘成花花公子的超级中锋,是比赛最积极的选手。
“威尔特在场上就是上帝,”步行者队中锋伦·埃尔莫尔说。“有一次,他起跳投篮,我没能防住他,就对他犯规了。我抓住了他的手腕,但他力气太大,差点把我举到空中。”
张伯伦对斯托克斯慈善赛十分热心。1970年,张伯伦从欧洲赶回来,他的飞机被劫持,最后紧急迫降在芝加哥。张伯伦租了一架飞机前往卡茨基尔,途中他让飞行员提前联系地面,准备好车辆,一下飞机就开车赶往比赛现场。
虽然张伯伦赶到比赛现场,但还是迟到了一点。为了弥补,他在赛后留下来满足大家的签名要求。“张伯伦非常懊悔,他对没能准时到达深感抱歉,尽管这根本不是他的错,”库舍尔说。
所有参赛球员均不收取任何出场费,需自行支付差旅费,但大家都把慈善赛视为一项事业,它逐渐成为一项传统赛事。1971年,库什勒翻修了一座体育馆,将比赛搬到了室内,奥尔巴赫则捐献了波士顿花园的地板,让慈善赛场地更具传奇色彩。奥尔巴赫还在凯尔特人队内建立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我知道慈善赛是自愿的,但如果你是凯尔特人队球员,你就不能错过这场比赛。”
1965 年,斯托克斯的身体恢复情况有所改善。他可以含糊地说几句话,走 10 英尺。斯托克斯希望能够参加慈善比赛以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特怀曼说服一位俄亥俄州商人借给他一架私人飞机,皇家队球星奥斯卡罗伯逊带着他的队友、特怀曼和护士帮助斯托克斯到达卡茨基尔。
在球员和球迷的热烈掌声中,斯托克斯走上球场,球员们上前与他握手,斯托克斯面带微笑,缓缓举起手,向大家致意。
斯托克斯为这场比赛准备了很长时间,他亲手制作了陶器,送给张伯伦、罗伯逊、德布斯切尔等参赛球员,这份礼物成为了球员们最珍贵的收藏,他们把陶器和奖杯放在一起,每次说起这件事,眼里都噙满了泪水。
1970年4月6日,斯托克斯因心脏病去世。工作人员在整理斯托克斯遗物时,发现了他写的一篇文章:“当太阳从地平线探出头来,这是新的一天开始的信号。太阳创造的美丽无法用语言来描述。对我来说,最幸福的生活是在乡间的日子,那时我可以欣赏到明媚阳光的美丽。”
斯托克斯生命的最后12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辛辛那提的医院里度过的,那段快乐的乡村生活,是斯托克斯每年在卡茨基尔度过的时光。
他们改变了篮球
斯托克斯离开了,但斯托克斯慈善赛却没有停止,球员们每年8月都会准时出现在卡茨基尔,这项赛事继续为生活遇到困难的球员及其家人提供支持。斯托克斯慈善赛直到1999年张伯伦去世才被取消,张伯伦在去世前两个月还曾到卡茨基尔参加过比赛。
斯托克斯慈善赛的结束是时代的使然,一场赛事能给一些需要帮助的人带来帮助,但要提供根本保障,还需要制度上的改革。
斯托克斯受伤之时,NBA球员工会才刚刚得到NBA的认可一年,斯托克斯的工资被取消,而且没有医疗保险,这让球员工会意识到了改变的重要性。
1965年,也就是斯托克斯首次出席慈善赛的那一年,NBA和球员工会联合推出了一项退休金计划,每一位在NBA打满三个赛季的球员(斯托克斯在NBA打了三年)在达到规定年龄后,都可以每月从联盟领取一笔退休金,这一政策同样适用于1965年之前退役的球员。
球员工会与NBA联盟共同制定了医疗保险制度,并不断完善。目前的执行标准是,球员打球三年,即可获得联盟提供的终身医疗保险。在NBA打球十年的球员,其妻子和子女也将享受同样的医疗保险待遇。
在提高合同保障方面,球员工会通过劳资谈判做了大量工作,球队必须支付球员合同中保障工资部分,球队需要为球员的合同购买保险,如果球员受伤,伤势严重到需要长期缺阵,他的工资将由保险公司承担。斯托克斯曾经遭遇的无故扣薪、受伤后没有保险等情况不会再发生。
斯托克斯没有享受到NBA联盟推行的球员福利保障,但正是他和特怀曼一起顽强地与残酷的命运抗争,推动了NBA联盟的改革。
特威曼是一位伟人,也是一位伟大的球员。他在NBA生涯中六次入选全明星赛,巅峰赛季平均每场得分31分。1983年,特威曼入选篮球名人堂美国职业篮球联赛年度最佳队友奖,他认为斯托克斯也应该在这座篮球圣殿中占有一席之地。经过特威曼的努力,斯托克斯于2004年进入名人堂。特威曼代表老友上台接受荣誉。当全场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特威曼时美国职业篮球联赛年度最佳队友奖,这位70岁的老人在天堂向老友致敬。
“莫里斯和我互相支持。每当我感到沮丧时,他都会鼓励我,”特威曼说。“能够照顾这样一位伟大的球员是我的荣幸。”
2013年,NBA设立以特威曼和斯托克斯命名的年度最佳队友奖,以致敬两位用爱和坚韧谱写不朽人生的篮球巨星。
2012年5月30日,特威曼因白血病去世,当时距离首届“年度最佳队友”奖颁奖还有一年。特威曼的儿子杰伊回忆说,在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天,他总是笑着告诉斯托克斯,他在与病魔的斗争中是多么顽强。与老朋友相比,躺在病床上的他显得有些“虚弱”。
那一刻,时间仿佛把特威曼带回到了辛辛那提的那间病房,他手里拿着字母表,和斯托克斯争论着,但双方谁也不肯让步。
“作为一名篮板手有什么不好吗?”
“像你这样的球员,一定要抢到篮板,因为你总是投篮不中,所以你必须抢回来,再投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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